汉代荥经又称“严道”,古城村作坊背后,便是著名的严道古城,传说古蜀开明王朝国破后,蜀王子安阳王率领部落远迁至此,准备与秦军大决战。今天,潺潺的荥河水从古城缓缓绕过,大相岭影遁在一片混沌的雾气之中,当年的严道古城现在住着几户人家,残存的城墙已成了农家的农田,初冬的藕塘还看不到任何生机。79岁的李婆婆嫁到古城村已经60个年头了,坐在小板凳,听着她用含混不清的语调讲述古城历史时,你甚至觉得,这就是汉代的某一个片断。
严道古城边上,有一条依稀可辨的小路,村里人称为“官路”,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脊上,当地人传言,这条古道,便是著名的“南方丝绸之路”。古道宽1米有余,铺着大如磨盘的石块,每块几乎一样大小,当你拂过手边的枯草一路前行时,竟然能在泥土里找到古旧的碎瓦、碎陶。可以想象,与著名的蜀锦、邛竹杖一样,严道的砂陶也是南方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货物,厚实,精巧,又有哪个商贾对它不感兴趣呢?时光转动到2000多年前的汉代,商贾从成都而来,在街边的作坊买上几个砂陶,到严道古城温壶好酒,尔后牵着马匹消失在大相岭蜿蜒的山路之中。
荥经砂器,不像宜兴紫砂壶那样随时代的流逝而强化了审美功能。紫砂壶因为和功夫茶结合在一起,演变成了艺术品,实用功能在审美功能面前大大逊位。荥经砂器从古至今一直以炊具为主,即使是今天依然保持着古老风格,看上去土拉巴叽。有人觉得应当把它作成紫砂壶那种风格,从用料、制作、造型、工艺等方面全面革新,像紫砂壶那样名满天下。但从实际情况来说,或者在四川人的记忆中,它就是炊具,它就跟生活息息相关。
从科学的角度看,荥经砂锅因为其用料、工艺等方面的特殊性,耐高温,不变形,烧不裂。自身不生锈,不与食物中的酸、碱、盐等起化学反应。砂锅有良好的透气性,所以可以比较长时间地保持食物不变味,这在没有冰箱的时代是一个很大的优势。砂锅的加热过程和退热过程都是渐进的,可以用柴火烧,也可以用煤炭,用天然气。而最地道的是以木炭小火煨,温和中庸,食物的本味容易得到充分激发出来,肉嫩汤鲜,最能保持食物的“原汁原味”。
“原汁原味”是蕴藏在荥经砂锅中的一种境界,其实也是很多人苦苦求索而不得的一种生活真味。

荥经砂器
荥经被称为“中华砂器第一乡”,2000多年前这里便是砂陶的产地,“荥经砂锅”似乎也早已成了荥经县的代名词,也由此名列四川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两百多户人家的古城村,几乎家家有作坊,户户卖砂器。据荥经民间传说,古时一要员南巡,经过古城坪,口渴欲喝水,随从寻水至百姓家中,然家贫无物,百姓抠湿泥捏制成器皿烧水,要员饮之,回味甘甜,大加赞誉。传之后世,即为荥经砂器……
我来到荥经古城村,烧窑师傅胡克忠已经在烧第二窑兰草盆了。作坊中间,一个直径约1.5米的窑洞,中间搭着一块木板,坑里填满了碎煤,一根5米长的铁管上悬着一个绑满细铁丝的窑盖,鼓风机“呼呼”地转动,窑洞顿时冒出一团团热气。
当长木杆吊起的盖子徐徐离开炉子,一堆通体透红的砂器在火光中诞生。这时候最繁忙,烧窑师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砂器钩到另一个窑中上釉。由于温度很高,烧窑师傅大多赤裸上身,头戴斗笠,单肩披一片棉被,以抵挡炉火的烘烤。如果在凌晨,釉炉的火焰蹿向空中,释放着两千多年生生不息的绚烂。假如不是穿越而过的公路,假如不是周围那些现代色彩的建筑,你会觉得。
100多个兰草盆顺利进了窑洞,胡克忠跑到铁管前,吃力地趴在上面,窑盖缓缓离开地面,在空中徘徊一圈后,准确落在了窑洞上。胡克忠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倚在墙角点燃。大约一小时后,窑洞中的兰草盆周身通红,胡克忠将兰草盆钩到另一个土坑中,倒进锯木屑,再覆上一层炭,顿时,一股青烟腾空而起。不少游客到了荥经,总要起个大早,到作坊看第一窑陶器出窑的场景,那时候,天还没亮,窑洞中的陶器每一件晶莹剔透,比天边的朝霞,还要红艳、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