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尔逊家里有一张记录着做土陶的先辈们的名单。第一代的苏皮,第二代的祖农,第三代的提依甫,第四代的阿西木,第五代的祖农·阿西木,到如今的他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传承谱系,土陶技艺让他们成为这里的名人。

喀什民族特色土陶工艺品。亚心网记者迪力夏提·霍加摄于2015年5月24日
每天早上做完晨礼,吐尔逊就会准时坐在自己院子东面角落那间没有阳光的“工作间”里。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有可以制作土陶的黄土,有黑亮的煤堆,还有一个像馕坑一样烧陶的大窑。而就在这些之间挤出了一点空间就是吐尔逊制土陶坯的地方。
一根粗粗的木头棒子下面有个大的木质圆盘,每天,吐尔逊在这里叉腿一坐,双脚蹬着这个大圆盘,让大圆盘转动上面的小圆盘;不一会儿,一点水加上一点黄土,和面似的和好泥,双脚不停地转动木质大盘,手在小木盘上面一拉一抹一转,不一会一只只碗、一个个壶就在吐尔逊手中出现。
制作土陶是在没有任何图纸和模板的情况下,完全依靠手感和经验制作出来的,这需要在长期的制作实践中摸索和感悟。从某种意义上讲,需要丰富的艺术想象力。吐尔逊就非常享受自己的这种想象力和赋予感。他看着刚刚还躺在角落里的泥巴在自己手中变成精美的摆设品,就会觉得非常满足。所以这件“工作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吐尔逊每天最好的陪伴,吐尔逊非常珍惜它们。
吐尔逊的家里还能看出在爷爷那个年代鼎盛的痕迹,家里的一个整房间里的大通炕,就可以说明家里来客的情况,而旁边的几间房间以及用木柱延伸出来的大平台不是几个住户可以相比的。吐尔逊回忆道,以前家里的房间更多,在兄弟们分家的时候分出去了很多房间。而院子也是非常大的,整个平台都通过木桩的支持“诞生”到了半空中。家里如果有喜事的时候,光是这个平台就能容纳全部民居的街坊邻居。如今,这些都因为一些自然灾害或者人为的破坏没有了,但是如今还能跑个来回的院子还是能印证吐尔逊的说法。
说起自己是土陶手艺的第六代传人,吐尔逊总是掩饰不住自己的自豪感,因生活的艰辛而在脸上留下的褶皱也都因自豪的笑容而舒展开来。
吐尔逊家里有12个兄弟姐妹,只有他继承了这门土陶手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自己对土陶的感觉好,还是父亲对他上学没有信心,总之只有他小学还没有毕业就开始了学习手艺。
对于父亲的决定,吐尔逊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他从十岁就开始在父亲的身边学习土陶制作技艺。看着父亲亲自从选料到过筛、和泥拌揉、坯体成形、彩绘、琢雕刻花、上釉、入窑烧制、出窑晾干,全部用手工制作的时候,他总会感叹,父亲高超的技艺让土陶有了可以经过历史考验的坚韧的生命力。
在父亲那个年代,在老城区居住的居民们的生活中一日三餐不能离开的泥巴碗,维吾尔族人叫“塔瓦克”,和面盛饭放食物的陶盆,洗浴用的土陶脸盆,洗手用的“吾肉克”(陶壶),盛水的“序甫”(陶缸),洗衣用的“台西台克”(淘洗衣盆)、挑水用的“库扎”(土陶水桶)。夜晚用的各式土陶油灯、烛台和婴儿摇床便具,甚至还有土陶制的捕鸟猎具等,其土陶制品品种多达百种,涉及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土陶因为易碎,成为一种消耗品。另外,父亲的名声从喀什传到了和田沙漠边,所以家里的生意从来就没有断过,每天家里的窑从来就不会断火,父亲和母亲的手也不会停歇。吐尔逊总是在旁边一边帮助父亲和泥,一边看着父亲不断地转动着脚下的木盘,看着一个个土陶制品神奇诞生。
但是当他自己多年制作土陶后,他突然觉得除了赋予生命力,还应该给这些土陶一些其他什么。这个问题他一直思考到如今。
生活还在继续着,吐尔逊依旧是听着父亲的话继续着自己早进晚出的土陶生活。每天转动着手中的土陶从来都不会疲倦。而这也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生活的幸福。有时候,他总是会在转动木盘的时候,偷偷地哼唱着曾经父亲用棍棒让他停唱的情歌:“你拖曳到脚跟的发辫又黑又长,麝香也要从你的秀发中得到芬芳。哦,仙女,她在向我微笑,让我做她的奴隶;喂,情敌,你们别再痴心妄想,快去见鬼吧!……”
“有人因爱受尽了苦痛,有人却因此得到了升华,追求,是这条道路的起跑线,挫折,是沿途乡亲们递来的糕点……”一首一首的歌可以随着他手中的土陶转盘不停地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