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搭档王老师手不能得闲,闲了就得鼓捣点什么。一般他的鼓捣都是阶段性的,比如去年如火如荼地锯了一阵酒瓶子。锯瓶子的起因是某日酒后,他舍不得扔掉那个造型凹凸有致的威士忌酒瓶,就琢磨将它改造成烛台,研究了切割玻璃技术,成功地变废为宝,晒出来遭到朋友圈一致点赞之后,不给钱的订单如同雪花一般飘来。王老师索性把我们工作室的厨房改造成“地下黑作坊”,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闷头切割,技术和创造力日新月异。我们周围的朋友得了好,魔怔般地帮他攒酒瓶子,以至于那阵子,几乎每个来我家吃饭的人,都拎着没酒的瓶子进门,再带着一至两个花瓶或者烛台出门。
切酒瓶子之前王老师还迷过一阵金属铆钉,就是往皮带皮衣皮鞋皮包上钉圆的方的尖的各种亮晶晶的装饰钉扣,那段时间我们俩出门从头到腰到脚到包都闪亮,就差嘴里镶俩大金牙了。
再之前……算了,不再往前捯了,反正王老师的阵发性手工制作魔怔每年都要闹几起,闹过了,就扔一边,因为又有新的课题和技术难关等待攻破。
只有一样爱好,在我认识王老师这十五年里,从没见他厌烦和冷落过,那就是画猫。在我家的猫艺术品收藏中,有不少是王老师的作品,油画、丙烯、彩墨、拼贴、多种材质综合画,散落在各处,钢笔画铅笔画更是数不胜数。设计我的书《猫大事冇大事》时,我为上哪些不上哪些猫画头疼,最后咬牙挑选了风格比较一致的随笔画。
写猫的文字只占据我这本书的四分之一,因此大量的猫画还在深宫里藏着。我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做个百猫图本子吧,厚一点,200P,每个跨页上都有一只猫。王老师赞同,说,我让猫在页面的各个位置上以不同姿态呆着,这样一来,用这个本子不论写字还是画画,都能跟猫打成一片,猫不是就喜欢掺和嘛。
一百只猫,对喜欢画猫的王老师而言,不是难事,在他手边的各种小本子和散落的纸片上,猫随处可见。这些猫画,诞生于他各种状态下,茶余饭后,咖啡中,做设计的间歇,跟客户开会时,甚至马桶上,有些还是我们在咖啡馆里他随手画在餐巾纸上的。可惜的是那些在我们吃过的甜点盘子里的即兴创作,用剩余的巧克力和奶油涂抹成的猫,最终遗失于餐馆厨房的洗碗池里。王老师还不止一次在刚端上桌的咖啡杯里,把店员调制的心形树形卡布奇诺用勺子改成一个大猫脸,我们看过乐过之后,喝到了肚子里。
其实这些猫画,都诞生于王老师的一种状态下,那就是放松的状态,孩童般心无杂念的状态。他的姐姐看了这些猫画说:每一只猫身上都有他自己的影子。这个说法极为准确。千姿百态的猫,不管胖的瘦的,萌的坏的,憨厚的鬼灵精的,闹的静的,正脸的背影的,妙趣横生之外,还透露出两个字:干净。
王老师姐姐的朋友,看到书和画后,跟她说:你老弟的画是另外一种语言体系,唯有爱,在骨子里,方能从笔尖流淌出这种画(话)。
如果我矫情地说,王老师的猫就是画给这样的人看的,一点没错,但我更清楚,王老师的猫不为任何人画,这跟他的那些阵发性魔怔一样,都是在愉悦自己。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人没什么使命感,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自己高兴,不招别人烦。
不招人烦是不可能的。我们自己卖书,王老师给人签名,会凭自己的心情和手腕的状况,随手在扉页上给读者画只猫,得到猫的人嘚瑟出来,就免不了招没得到猫的人烦。
这些人中的某些人,还会让我烦。比如跟我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发小,让王老师在签名的同时画上她家两只狗和我家黄二豆,她看到画后惊喜不已也就罢了,还要给我发信息说:赶紧给人家王老师做点好吃的,我告诉你啊,你这书配了王老师的猫插画,添了大彩了,别心里没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