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蒂斯的早期作品色彩淡暗,趋于装饰性,后受新印象派影响,对色彩的感受力愈加强烈,在恣意而自由中不断探寻形式、色调和构图等元素组合构成的均衡画面。1905年的秋季沙龙和随后的独立沙龙使马蒂斯大出风头,他所主导和引领的野兽主义是继印象派之后法国画坛再次掀起的强有力的艺术运动,其凭主观意识去改变物象的形体、使美成为纯粹感觉和装饰象征的观点,影响了日后的现代艺术,马蒂斯也因此名垂艺坛。
马蒂斯是富有探索和冒险精神的。他总在改变已有的形式,通过自我的实验,致力于真实角色的扮演和现代绘画的反刍,凭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不断发展新观点、发掘新领域。在漫长的艺术实验中,马蒂斯毕生都在追求一种平衡、纯粹和宁静的艺术境地,从写实主义出发,不断创新自己的艺术,以不同的形式去表现一个完美和谐、极度愉悦的视觉世界。
马蒂斯在绘画领域的成就一直延续到20世纪40年代,包括他后期简约主义的确立。1941年,71岁的马蒂斯接受了开刀手术,此后,他只能卧于病榻或在轮椅上从事创作,这对其是一次考验。他在预先涂好颜色的色纸上剪出形状,然后重新组合、拼贴,从而创造出一个新的艺术世界。马蒂斯以自己年迈的病弱之躯拓展了一个新的领域,走向超出其所预期的最后胜利:剪纸艺术时代。
这是一个艺术家的传奇,也是一个关于剪与纸的传奇!马蒂斯用最为简捷单纯的手段,使剪纸这一来源于民间的艺术形式发生了本质改变。
剪纸反映了马蒂斯毕生关心的问题——素描关系与色彩关系的统一,从而创造出一个超越画面的、用色彩来表达的境界,创造出一个为艺术家所观察和体味到的理想世界模式。策展人纳夫在介绍马蒂斯的剪纸创作时曾这样阐述:“剪纸是马蒂斯的基本思想和基本方式的显著的与合乎逻辑的延伸。”剪纸对于马蒂斯来说就是他前进的继续。他在系统探索这一新形式语言的同时,也在大胆寻求一种新的美学实践和视觉表情。
事实上,充满形式、线条和集中的色彩所表达出的图案式的优雅与平衡常使马蒂斯兴奋不已。“剪刀是一副美妙的工具,用来做剪纸的纸张也很美丽……对我而言,利用剪刀在这样的纸张上工作,是一件使人能够进入忘我境界的美妙事情。”从1943—1946年马蒂斯用剪刀即兴剪出的《爵士》中的一系列快活人物,到1948年他为汶斯教堂礼拜堂彩绘玻璃窗上以直接剪纸方式创作的《生之树》,剪纸已成为艺术家实现艺术理想最直接、最有力的手段。《海洋动物》(1950年)、《一千零一夜》(1950年)、《蔬菜》(1951年)、《常春藤与花》(1953年),马蒂斯总是进行着色彩与形态的实验,用高度概括、灵活的组合来寻求形式的抽象美感和象征性。
很快地,剪纸媒材积累了自身的创造力,表达多种内涵,充满五彩斑斓的诗意梦幻。1952年,马蒂斯创作的《飞扬的头发》和《蓝色裸女》,以蓝色剪纸剪出夸张、婀娜的美姿,典型地表现出艺术家对裸体整体的雕塑般的刻画;而其同期创作的《大洋洲的记忆》则以人物的抽象行为和色彩交互作用的韵律之美达到了另一个绘画的理想世界。1954年,马蒂斯为纽约联邦教堂所作的彩绘玻璃设计成为他生命的最后乐章。
“我曾用彩色纸做了一只小鹦鹉,就这样,我也变成了一只小鹦鹉,我在作品中找到自己,中国人说要与树齐长,我认为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真确的了。”如今,艺术家这童话般真诚的内心独白并没有随岁月的流逝而消退,他那富于激情的创造早已成为20世纪世界画坛一道最为亮丽的风景。马蒂斯以个人意识表现艺术,如果说绘画和雕塑是他行走的双腿,那么剪纸就是他飞翔的翅膀。在晚年,他运用这一单纯的艺术形式把一生的艺术创作推向至高纯粹的境界,用简约的形式表现出超越表象的本质,描绘了最和谐愉悦的视觉感动,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美好的情感记忆。
三
千百年来,剪纸作为流行于民间的通俗艺术形式,似一朵朵盛开于村寨原野的山花,花开花谢、生生不息。在其发展衍变过程中,与地域民俗相辅相成,是基层劳动者美化生活、寄愿未来、表达情感的直接行为方式。马蒂斯通过自己真诚的内心感悟与独特的艺术创造,淡化了长期以来剪纸依附民俗的繁杂的功利思想和实用价值,将其升华为更纯粹的艺术表达,纯净、自然、优雅、美丽,开拓了剪纸艺术前所未有的新境界。艺术形式有门类之别,但无高低之分。马蒂斯用自己的艺术实践再次告诉人们这样一个简单、朴实的道理。